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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来信:混沌时代与史家的同理心

导读:

一月六日之后,美国学界和主流媒体都在讨论国会山闯入者的身份及其背后的社会动因。事态还在发展

一月六日之后,美国学界和主流媒体都在讨论国会山闯入者的身份及其背后的社会动因。事态还在发展,太多问题尚无定论,但特朗普、阴谋论、民粹主义、种族主义却无疑是此次事件的核心关键词。作为身在华盛顿的美国史研究者,我虽然没有亲历这次事件,却体会到群情激愤背后的深刻无力感:四年前的学界、媒体已经误判了特朗普支持者的实力,四年之后的一月六日,电视屏幕前的人们依然对国会山闯入者知之甚少。

事件爆发当夜,我的美国朋友坦承,自911事件以来,自己还没有因为国家大事而如此痛苦过。这种痛苦当然来自陌生:闯入国会山的人群也是美国公民,却做出了公众前所未见的暴力行为,公然破坏美国人引以为傲的民主选举、和平权力交接。对我来说,这种“陌生”恰恰是问题的关键:在美国民间思想市场混沌不清的当下,党同伐异非常容易,同理心却越来越稀缺。我一直相信,同理心是历史研究者的看家本领,于是写下这篇文字,和读者探讨这份信念的困境和未来。

华盛顿来信:混沌时代与史家的同理心

当地时间2021年1月6日,美国华盛顿特区,大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来到国会进行抗议,其中有人冲进国会内部,使得国会确认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的程序暂停。国会山内外的平行世界“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月六日下午三点,我的朋友、一个美国海军陆战队退伍兵在脸书的好友群中惊呼。那时候,特朗普支持者已闯入国会大厦,警察和国民警卫队的增援还没到场。我赶紧打开ABC的网上直播,发现电视台正在反复播放几个画面:闯入者坐在参议院主席台后面的皮椅上大吼、国会大厦基座部分被不计其数的特朗普大旗和人潮覆盖、美国首都上空直升机盘旋、通往国会山的街道拥挤不堪。很快,闯入者击碎国会大门玻璃的录像片段传来,主持人的画外音是:“这里不是乌克兰、不是白俄罗斯。这里是美国。”

追责行动很快开始。联邦执法部门已拘捕上百人,同时锁定了更多人的身份信息;每天数以万计来自民间的线索被汇集到联邦调查局手上,帮助执法者识别闯入国会大厦的那些面孔和身影。特朗普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遭到两次弹劾的总统,弹劾案十四日已在美国众议院通过。惊魂未定的议员们,即将在拜登上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把聚光灯照向特朗普及其班底过去四年来的言行。

翻越众议院议长大厅(House Speaker’s Lobby)入口时被警方击毙的三十五岁美国空军退伍兵艾希莉·巴比特(Ashlie Babbitt), 当然也有人纪念。右翼人士在社交媒体上开启了#说出她的名字#活动,尽管最早使用这六个字的,恰恰是右翼人士的反面:五年前,它们曾被用来纪念死于警暴的黑人女性。不过新的纪念创意也在萌生:右翼群体给巴比特画了像,画中人肤色洁白、温柔美丽,刚被角落里的冷枪打中而翩然“就义”,美国国旗正从左手滑落;也有人制作了以巴比特为原型的自由女神标志,背后是鲜红的国会山穹顶,黑底白轮廓,风格极简、意在鸣冤招魂。

艾希莉·巴比特生前是阴谋论组织Q匿名者(QAnon)的追随者。该组织认为近三十年来,除了里根和特朗普时代之外,美国权力中枢长期被敬拜撒旦、嗜好娈童或支持虐童的特权阶层把持。在巴比特殒命的狭小楼梯间里,阴谋论者众声喧哗:极右民兵组织扛着独立战争时期的加兹登旗、白人至上主义者扛着曾经捍卫过奴隶制的内战南方邦联旗、Q匿名者穿着标有所谓机密档案级别Q字的文化衫、特朗普铁粉们则挥舞着各式各样写着总统名字的旗帜,戴着“写有让美国再次伟大”字样的红帽。他们互相推搡、挤在一处,枪响后静了一霎,继而喊叫声又起。

拍下上述场景的人不止一个,但这几天最受媒体关注的,是一个游走于左派和极右运动之间的视频博主、年轻人约翰·沙利文(John Sullivan)。据华盛顿邮报十六日的报道,沙利文事后声称自己进入国会大厦的目的是记录整场事件,而非“参与”。熟悉他的左派活动家却说,他去国会山只是为了给自己涨粉、抢头条。

当天最乱的时候,特朗普本人缩在角落、没有声息。六号上午,他曾对支持者喊话,再次拒绝承认选举结果,号召他们向白宫进军,阻挠确认拜登胜选的国会议程。之后的他在社交媒体保持少见的沉默,直到下午四点多钟、乱象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对支持者说:“要和平,回家吧。我们爱你们,你们是独一无二的。”

特朗普时代的阴谋论,就这样骑着宪政民主的“合法性”,扭曲了“合法性”三个字的政治学定义。

从“民主”到“民粹”、从“平等”到“反智”

国会山闯入者已经被美国政府定性为极端分子,但极端主义者从来不仅限于右派。1971年,反越战运动风起云涌之际,倡导将暴力革命引入美国、并被联邦调查局定性为国内恐怖组织的极左派别“地下气象组织”(Weather Underground Organization,简称WUO),就曾在国会大厦参议院一侧引爆炸弹,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1983年,女性主导的“5月19日(M19)共产主义组织”又一次在国会大厦北翼引爆炸弹,造成约25万美元的损失。

左派学者迈克尔·卡津(Michael Kazin)的名作《民粹主义的劝信历程:一部美国史》(The Populist Persuasion: An American History)认为,左右两派历史上曾经共享一种民粹主义传统,这种传统从殖民地时期滥觞,至今不变其“推崇平民智慧、警惕政商权威”的本色。卡津这本书二十多年来屡次再版,最新封面设计,是美国国旗加上两个剪影:以书名为分割线,上方的剪影是半生推广社会公平理念、对美国政党政治和巨富阶层批判甚多的伯尼·桑德斯,下方则正是自己毫无敬畏、却靠阴谋论和福音派保守主义话术取信于民的特朗普。

卡津观察到,自1890年代美国人民党昙花一现之后,“那些用经济学理念看待美国普通人的群体、和那些将人民看作上帝之子的人士之间的鸿沟,就再没有真正弥合过”。随着美国六十年代社会矛盾凸显,左派吸收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政经理论,与相对开明的宗教组织保持和而不同的关系,几十年来推进劳工、民权、性别平权等运动,但也发展出地下气象组织这样的极端成员;右派则日趋保守,与福音派保守主义、白人至上主义等思潮越走越近,直到美国蓝领阶层的生活日渐凋敝、悠久的反智主义开始将目标转向高科技产业、阴谋论在全球化时代的美国沉渣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