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
要写周杰伦“周郎才尽”很轻松。他的前几张专辑质量欠佳,《十二新作》更是让人大跌眼镜,让人很容易得出“周杰伦副业太多又老到想象力尽失只能吃老本”的简单结论。
因此,在他的上一轮巡演现场,看着周董在自己搭建的各色想象世界里载歌载舞唱旧歌,一面欣赏他童心未泯不忘初衷,一面也有一丝尴尬——为他的停滞不前尴尬,也为自己未能再为曾听过无数遍的音乐激动而尴尬。
然而太早下结论是不对的,谁会想到他的新专辑《周杰伦的床边故事》竟然给人惊喜。
这张截至6月25日在四大平台(QQ、网易、酷狗、酷我)上销量已破百万的数字专辑有此好成绩肯定不仅因为粉丝肯埋单,还是堪称周董近十年专辑最高质量的口碑使然。
贪新的周杰伦始终在探索新东西。但是大多数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周董也未能跳脱。因此《周杰伦的床边故事》里他以女儿的诞生为新起点,其实是回到最初的位置玩起旧把戏,不仅得心应手而且时有出彩。
玩旧把戏在流行乐坛可不是好事。但是周董的起点特别,本就以天马行空的杂糅和独特又百听不厌的rap起家。很幸运的是,这个领域非常广阔,认真玩起来无穷无尽。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周杰伦年近四十也没有抹掉独特个性,依然是自负起来唯我独尊。
为《惊天魔盗团2》写的《Now You See Me》里“出神入化/雾里看花/跟我拼命你会输掉所有筹码/出神入化/浪迹天涯/认真起来我连我自己都害怕”依然是少年家意气风发的劲头;电子和印度音乐元素又是天生一对,勾手跳舞起来让人忍不住摇头晃脑。虽然最后“咣”一声结尾意犹未尽,但是音乐里满满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为网游写的《英雄》很难不让人想到《半兽人》。它更直接,干脆就以“击杀、双杀、三杀”作副歌,甩掉成年人(不玩网游的成年人)的装模作样,独特的节奏和气势配上有点廉价的金属音色不是精品也过瘾得很,恰巧“过瘾”二字在温吞的华语乐坛稀缺已久。
至此,久违的周氏“霸气歌”基本合格。劲道够了,但是少了当年的三大编曲钟兴民、洪敬尧、林迈可的加持,曾经灵气冒泡的编曲到底弱了一截。
而周杰伦最出挑的地方始终是他的“怪歌”。唱“怪歌”的周杰伦不耍帅,不深情,不扮酷,以童心示人。他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却契合无数被保护着长大的华语区孩子的心态和经历。
从一开始到现在,周杰伦都好像那种在电子游戏和幻想世界里度过漫长暑假的孤独小孩子。
他歌里的黑帮世界是电影里看来的,怪物世界是游戏里打来的,中古时代的欧洲是小说里看来的,古人的春花秋月是老爸书橱里的旧版书学来的。
因此这个世界无规无章滑稽可笑,但又是一个小人认认真真幻想出来的,于是不仅色彩斑斓而且又善又美,即便大人都不会忍心戳破这个美丽泡泡。
当年听歌的小孩如今都长大了,但是真真假假的,周杰伦还在做梦。但是做梦并没有错啊,而且如果梦境够棒,依然能够动人,哪怕对方是坐了十年办公室早已不幻想远方的“老”白领。
这一次,他的奇幻世界里冒出了两个泡:《床边故事》和《土耳其冰激凌》。
《床边故事》是豪华版的《威廉古堡》,暗黑童话里的主角应是一群爱玩的小鬼,趁夜色降临开始作怪。提琴的浪漫调子和很醒的鼓点宣告游戏开始。周董在一首歌里数番改变走向,好像一个得意洋洋给女儿炫技的老爸,不仅耍起顺溜的嘴皮子,而且一时清清嗓子就着钢琴来一段抒情唱,转眼站直收腹又来一段美声。如此氛围做足,也就让人忽略了旋律其实较弱,是一首典型的编曲带动旋律的作品。
《土耳其冰激凌》其实也是如此,本是舞曲和rap结合的普通作品,结果周杰伦硬是用自己韵律无懈可击的rap,又拼贴古典钢琴作清凉背景,把它变成夏日“神曲”。它出世的时间也对,刚好是酷暑伊始。气泡水一样的作品最适合夏天,即使内容只是自负少年周董在反复念叨“我干脆自己下车/指挥乐坛的交通/管他什么曲风”。
剩下的一类周氏情歌只是合格。周董的作词能力多年来基本没有长进,偏偏还要自己写词。结果词的部分坍塌,什么“一整天/我旋律哼了一千遍/千遍一律我不醉不归”,什么“为你封麦/只唱你爱”(《爱情废柴》),若听不清他在唱什么还好,一旦字词跳入耳朵,立即尴尬癌发作不忍卒听。
然而回到周董熟悉的领域,音乐性却都尚佳。和张惠妹合唱的《不该》及《告白气球》旋律都属上乘。尤其《告白气球》,三俗的前奏开场带出周氏R&B的轻盈流畅,用最简单的料烹出一碗鲜汤。
这张专辑里的歌,可以糅进周杰伦那几张经典专辑而不显违和。换句话说,听歌的时候经常会混淆:这是新歌还是旧歌,仿佛重回巅峰时期。
但是听歌的人在往前走,想象力到底不如从前旺盛的周杰伦却不得不从技术的精细度和旋律的动听性上弥补这一缺憾。
但是某些重要的缺憾是无法弥补的呀,比如曾经广阔的“怪”歌领域里如今只剩下周杰伦以王者之姿喊出的口号,或者以奶爸之姿编一个黑暗童话,唱的情歌也是言不由衷胡乱揣测“听众”的需求而来。对极度自我的周董来说,揣测别人的心意往往会弄巧成拙。
而方文山也老了,他的御用编曲人变成了黄雨勋一个。黄雨勋不差,但是无论是不同乐器的和声,音乐的多样性,还是对情景的细微把握,都仍待提高。而早年毕竟是三人,如今只他一人撑局,吃力可以想见。
《周杰伦的床边故事》好像低谷反弹的一道分水岭。若能保持势头在下一张继续振作再好不过,但如果因为小女儿带来的灵感用光而再次陷入低谷,那么想在夏天听他气泡一样的好听歌曲就只能怀旧了。
在《床边故事》中,周杰伦玩起暗黑童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