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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鬼子小说的人性推理和文学纪律

导读:

  广西作家廖润柏,笔名鬼子,也如他的笔名一般,在文坛是个神出鬼没般的存在。他的中篇小说《被雨淋

  广西作家廖润柏,笔名鬼子,也如他的笔名一般,在文坛是个神出鬼没般的存在。他的中篇小说《被雨淋湿的河》在2000年荣获了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之后他一鼓作气,相继完成了“瓦城三部曲”中的另外两部作品——《上午打瞌睡的女孩》和《瓦城上空的麦田》,这两部作品同样获得了广泛的赞誉。鬼子也由此进入彼时中国当代作家的第一梯队。评论界也立即响应,将他和东西、李冯合称为“广西文坛三剑客”。2007年,鬼子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第一本长篇小说《一根水做的绳子》。如城镇化进程之前的一首纯情挽歌,也如市场经济改革之前的一个爱情标本,这本小说一出版就受到诸多读者偏爱。然而,就在他的创作之路看上去顺风顺水的时候,他突然偃旗息鼓。直至今年长篇小说《买话》出版,他已静观默察了十八年。

在中国当代,写作突然陷于停顿,甚至从此不再回归的作家并不少见。我至今想起那些甫一亮相即令人惊艳的作家后来放弃了写作,还是忍不住心有遗憾。当然,也都可以理解。文学之外,毕竟还有更大回报的影视创作,还有更安逸自在的生活。而且,写作毕竟是既考验可持续创造力,更考验心劲儿的行当。放弃的理由千千万,坚持的理由却唯一;耐得住寂寞或许容易做到,但要守得住心性,不为评价和反馈——包括市场反馈和评论界的定位——的眉眼高低所影响,却很难。作家是更敏感的人,写作更需要知音,所以,即便是才华一流的作家,要做到坚持多年、质量和产量都高也并不容易。

幸亏,鬼子又回来了,而且,手不生、文不旧、气不弱、意不隔,让人惊喜。重要的是,时隔多年,鬼子仍坚守着自己在此前创作中形成的特点,谨守情感多沉郁而情节务轻盈,故事黑色幽默而底部生活逻辑严谨的创作纪律。他在人性推理的基础上剪裁生活、拿捏人物,进行艺术再造和隐喻变形,努力做到既熟练驾驭又觉悟贯通,让故事自觉和形式自觉发挥到极致,充分体现自己的控制力,不失控、不漫溢,从容不迫、滴水不漏。为此,他在情节单线掘进的路上一骑绝尘,对社会和现实的网状覆盖则变为水面下的冰山。

城与乡:返乡仍是不归人

《买话》的故事内核很简单:“城一代”刘耳还乡。

一般说来,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题材来源:一是乡土,二是革命历史,三是城乡流动。这些题材加上本土现实主义的传统和外来的现代派技法,产生了很多可圈可点的作品。在三种题材中,城乡流动题材最常出现的矛盾冲突就是人被环境拒绝,尤其是城市对人的拒绝。这种拒绝中有出身“原罪”,有阶层鄙视,有规则洗礼,也有情感接纳。从这个角度说,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一批作品,与郁达夫的《沉沦》,与司汤达的《红与黑》都有异曲同工之妙。环境对这些主人公的拒绝冷酷无情,而他们或感伤或激愤的应对办法,则体现了文本气质、时代特征和文化传统之间的差别。在这些作品里,环境强大而不可改变,因而人物无论是强人性格还是弱者性格,相比之下都显得被动、弱小,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难题是如何改变自己、适应新环境。

后来,随着“现代派”的产生和发展,主体意志突显,小说向内转,环境与人的紧张关系开始变换主体,人开始拒绝环境、抗拒被环境绑架。同时,人越来越意识到环境带给人的荒诞处境,越来越意识到被环境异化是一种更加难堪的悲剧。加缪、卡夫卡等“作家的作家”,提供了一系列环境与人互动的典型场景,在他们影响下,中国也产生了一批这样的作品。鬼子的中篇小说某种意义上也受其影响。

然而,人被故乡拒绝,在已有的文学作品中却不常见。尽管早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传统记录,但背后的底色还是接纳的、温情的和诗意的。在现代文学中,尤其鲁迅的系列作品中,返乡者往往也是启蒙者,故乡是他们的审视对象。而《买话》中的刘耳,离乡多年之后成了外人,叶落归根也需要适应新规则、融入新群体、适应新角色,故乡由此获得了主体性和选择权,这样的“冷酷”设置从未有过。这是作家鬼子的重要发现。

小说的意义不在于写了什么生活,而在于用什么眼光打量这样的生活。小说家的创造性很多时候就体现在视角上。换一个角度看生活,一下就能找到前所未有的视野,人性的观察范围也随之扩大,现实这团乱麻以前未被识别出或者曾被迟钝以对的层面,悉数被发现。寻找观察生活的创新性视角,是鬼子一贯的创作追求。

这一点,我们从他的小说标题都能感觉到。河被雨淋湿,女孩上午打瞌睡,麦田飘到半空中,绳子是水做的,种种意象反差和违背常识,都体现出作家的思考能力和创造力,更体现他写作的新意和现实的新穿透力。

《买话》也是如此。“乡”就在那里,人到老年“还”便是,没想到,“乡”不答应了,于是“故乡”的含义因此改变。这个汉语里如母体般象征包容接纳的词,让人一想起来就情感波动的词,如今变成了和当年的“城市”一样的客观环境的代名词,需要理性面对。这就无情打碎了人的成功感、归属感和依赖感。对“城一代”刘耳来说,这无异于人生梦魇,如他在城市里经历的,手握权力的儿子也把危机带到身边,随时会身败名裂一样。

同时,环境的敌意,尤其是故乡的敌意,往往加重人的身份焦虑,人会因此增加悬浮感,变成城市和故土、陌生环境和熟悉环境的双重弃儿——以刘耳为代表的第一代城市人,曾为了进城拼尽全力。那时候,他们以为这是改变命运的绝壁攀登,没想到,生活只是一场轮回,他们以为的攀登,无非是宿命般地攀缘在一个圆周上而已,时间让他们回到生活起点。在这样的轮回中,《买话》又提供了对比观察城市和乡村的崭新维度。

曾经,城市代表新,乡村代表旧。城市代表新生,乡村代表毁灭。乡村是远祖、是血缘,城市是血液。城市意味着奋斗、寻梦,代表着人生空间的扩大。城市催生各种机遇,制造改变现状的希望,闪烁着逆天改命的生命之光。城市也意味着物质的丰富、生活的便捷,意味着生活更完整。城市,意味着进步、文明,值得所有人奔赴。在那样的年代,鬼子倾情写下《瓦城上空的麦田》。小说里两个父亲为了托举孩子到城市成为城里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机,甚至为此不惜被城市的冷漠反噬,以至于死于非命。

如今,这样的对比悄然发生变化。不只是刘耳这一代,即便年轻一代,也越来越意识到城市允诺的空间越来越小,梦想的一切要么难以实现,要么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于是,乡村代表的安于现状反而是情感空间寻求的最佳所在。乡村寻根意味着退守,意味着情感变得更加完整。从曾经的争着离开,到如今的想着回来,都是时代催生的新变化。然而,《买话》冷静地提醒:此时的乡村已是可向往不可抵达,可欣赏不可体经验。从这个意义上说,《瓦城上空的麦田》和《买话》值得进行更深入的对比研究。